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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 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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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,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,房梁上、門楣上,庭院裏曬幹的藥草早已被燒著,加上這幹燥的天氣,火苗很快往外擴散。

身邊是倒在血泊中的人,有家丁、有丫鬟、有打得一手好算盤的劉叔、有能看過一遍書就能倒背如流的小寶,手邊還躺了個半邊臉浸在血河中的女子,她叫,水淩心。

“餵!死丫頭!都什麽時辰了還睡覺?快點起來幹活啦!”

外頭老媽子粗啞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了進來,緊跟著是破門而入的聲音,被子被一把掀開,穿粗麻布的肥胖老女子雙手叉腰站在床邊,伸出粗短的手指指著她怒道:“騷蹄子,又想給我偷懶?!快點起來幹活!當自己是什麽呢?千金小姐?也不看看自己,長得就跟醜八怪似的,倒貼了也沒人敢要!”

老媽子罵人的話語很難聽,她忍著渾身的酸痛從床上坐起身,下床低著頭道:“抱歉嬸嬸,昨晚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臉頰就被狠狠挨了一記耳光,幾乎將她打偏過頭去。

“昨晚什麽?投籃就偷懶!還想給我找理由?還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!去,把門口那些衣服給我洗了,回來之後再給宋小姐送早點去,記住,把自己的臉給遮上,省得嚇壞了客人,聽見了沒有?!”

忍著臉上的痛,她低低應了聲,錯過老女人往外面走。

“對了,一會兒我給你一套稍微好點的衣裳,穿得跟乞丐一樣去見宋姑娘,只會沖撞了她,到時候我放在你床上,你自己來換就好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等到她帶著一雙凍得發紫的手來到房間準備換裝時,發現那件本該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已經被卷成了一堆。那已經不是衣裳,而是一堆碎布了。

低低嘆了口氣,她把破衣裳放進破舊的櫃子裏,隨即去送早餐給宋瑩瑩。

在送早點的一路上,聽到不少丫鬟在她身後指指點點,明著暗著罵她是醜八怪。

除了那個名叫雪雁的姑娘。那個從她進來那天,就對她笑臉相迎的單純姑娘;那個和妹妹一樣古靈精怪的姑娘。

雪雁想把自己的衣裳給她換,被她婉言拒絕了。

金陵這樣的煙花之地,有多少的丫鬟眼巴巴地想成為可以接客的小姐,有些即便當不了,仗著自己所服侍的小姐,互相比較擠兌。

服侍了個有頭有臉的小姐,自然也就跟著趾高氣揚起來;而服侍了個小有名氣的小姐的丫鬟,則將那些受來的委屈加諸在打雜的丫鬟身上,以此來發洩自己心中的不滿,透過捉弄別人,看別人的窘態、難堪,來滿足那顆受氣的心,讓自己可以因此而平衡點。

而她,就成了那個被群起而攻擊的對象。

在一個群體當中,當有些心中懷有憐憫的人看到身邊的弱者時,自然而然便會產生想去保護的欲望,不僅僅是因為她悲慘的身世和遭遇,更是因為她那張再也無法見人的臉。

女為己容,或者女為悅己者容,可她這兩樣都沒了。

沒了樣貌的女人,就算是扔在乞丐窟裏也沒人要,更別說嫁出去,簡直是妄想。

所以,冷嘲熱諷便成了同情,同情進而生出幫助,正所謂女人何苦為難女人。

端著清淡的小米粥和一些小菜來到宋瑩瑩所在的廂房,她敲了幾下門,等到裏面傳來聲音,才推門而入。

一身水藍色的長裙,裙擺拖在地上,長裙的材質是摻有金絲的綢緞做成的,上頭還用紫色黑色線繡成一朵朵富麗堂皇的花朵,她梳著三疊平雲式髻,頭上戴著吊著珍珠的金釵。

“放在桌上吧。”宋瑩瑩一手拿著筆,細細給自己描摹眉毛。

“宋小姐,沒什麽事的話,奴婢先走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宋瑩瑩喊住她,施施然從凳子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,上下打量著她。

對於那兩道探究的目光,她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慌亂,而是靜靜站著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……阿醜。”

“哪個醜?仇恨的仇還是醜八怪的醜?”宋瑩瑩邊說邊圍著她打轉,頭上的珍珠晃動,在那頭烏發間顯得美麗動人。“擡起頭來。”

阿醜在遲疑了很久後才乖乖擡起頭來。

“真的很醜。”

宋瑩瑩的這句話,不是帶著鄙夷輕蔑的語氣說的,而是一種陳述的平淡口吻,就像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樣。

“但是,女子並不是說沒了容貌就沒了活路,”宋瑩瑩停在阿醜面前,註視著她的眼,“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,做我的貼身侍女,我會和媽媽說的。”

“也快新年了,給自己多置備些新衣服,穿得這麽土裏土氣,被客人看見,還會說我沒什麽欣賞能力呢。”

新年的氣息伴著早晨第一聲的鞭炮聲走來,長安街上,不管是大戶人家還是市井小民,都趕著子時的時候放起了鞭炮掛起紅燈籠。

被外頭的鞭炮聲給吵得睡不著,恪靖起身,披了件棉外衣出去。

寒風凜冽,淩晨的氣溫很低,即使有厚外套罩在身上,也不能抵擋從脖子處灌進來的風。將脖子往領子裏縮了縮,恪靖攏上外衣,獨自一人走了出去。

東宮的丫鬟婆子們還在沈睡中,只有幾個家丁在門口放鞭炮,天空飄著雪,是開皇五年的第一場春雪。

鞋子踩在白雪上,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,雪花吹進她的衣領裏,瞬間被體溫給融化。

她想起自己還在清皇宮的時候,新年的前一天纏著皇額娘一定要在新年來臨時帶她去放鞭炮,後來卻是睡得死沈死沈,無論皇額娘捏她鼻子還是搔她癢,她就是不願醒來。第二天她還埋怨母親沒叫醒她,白白浪費了放鞭炮的機會,得到的是母親溫柔的微笑。

後來等她大一點了,皇額娘腿腳不怎麽利索的時候,是她尊敬的四哥愛新覺羅·胤禛帶著她去放鞭炮的,最後還因為把庭院裏的樹木燒著差點引起大火,而惹來皇阿瑪的責罵,當時,他倆身上的新衣服也被火花燒出了幾個洞,臉上染著灰,甚是狼狽。

四哥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到他自己身上,即便其中是她纏著四哥帶她去放鞭炮。然後,皇阿瑪以破壞宮闈安定、目無王法為由,杖打了四哥十下,以此作為警戒。

從那時候起,她再也不敢纏著誰一起放鞭炮了,哪怕看到別人放鞭炮,心裏有多麽羨慕。

聽著風吹的聲音,恪靖仿若有種離世的感覺,不知不覺來到宮門外,見到幾個穿著深色棉外套,頭戴帽子的家丁拿著鞭炮戲耍,還有幾個正把紅燈籠掛上去,註意力卻不在自己手頭的工作上,反而在那些放鞭炮的家丁身上,卻又因為要掛燈籠,而不得不要去完成手頭的工作的焦急樣。

在那群家丁中間,是一個穿著華麗的男子,他手裏拿著鞭炮放,白玉似的臉上掛著放蕩不羈的笑容,特別是當他把手裏的鞭炮耍著花樣玩的時候。

家丁們見他玩得按摩厲害,也想學他的樣子,卻惹了一身火星不說,還差點把木棍給甩出去。而有幾個學的有模有樣的,也遠不及他的厲害。

“太子妃娘娘。”其中一個家丁看到不遠處的恪靖,小聲地對楊勇道。

楊勇扭頭看去,果然是恪靖站在門口。他把栓鞭炮的棍子給家丁,迎了上去說:“怎麽起來了?被吵醒了嗎?”

他就是怕吵醒別人,所以才和家丁們找了個離寢居遠點的地方放的,而且這邊竹子多,也能阻隔聲音的傳遞。想不到,還是吵到別人休息了。

恪靖搖搖頭,“睡不著,想出來走走看看,就被這鞭炮聲給吸引了。”

楊勇指著地上那堆紅色的鞭炮,邀請道:“要不要一起來放?還有好多呢。”見她有猶豫又有點期待的樣子,他笑說,“就當沖沖喜,安全的很!”

幾乎是被強推著往前走,恪靖的身子還沒站定,就被家丁塞了根木棍到手裏,木棍另一端拴的就是燃燒著的鞭炮,劈裏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。

空氣裏飄著二氧化硫的酸澀味道,她想起從她和四哥兩個人偷偷摸摸地放鞭炮,到現在的和一群人一起放,中間那隔了長久的日子似乎一下子被拉近了。

因為鞭炮的爆炸,手也跟著震動起來,酥酥的麻麻的。

第一次和四哥放的時候,她還要讓他握著她的手,不讓手抖得握不住,如今竟然能一個人面對這危險的東西,而且,還很喜歡。

楊勇以為在給她塞鞭炮的時候,她會尖叫,本來他就是存著想要逗她玩的心態,並無惡意,想不到的是,沒把她逗著,反而見到她的微笑。

火光照著恪靖清麗的臉,那雙眼裏流露出的濃濃的柔光,幾乎讓人懷疑身邊的女子,與白日那個不茍言笑、做事幹凈利落完全不輸男子的她是兩個人。

那眉、那眼,分明裝載了溫柔,流出的是真情實意。

原來她也會那麽開心的笑啊。

這是楊勇當時的想法,有種突然走進她的另一個世界的感覺。

畢竟在人前,他的正妃是那麽的嚴肅,不論是對人還是對事,都是賞罰分明,不徇情枉法的。何況之前那場救助難民的功勞,她還歸功於他,即使他做的只是寫一些小詩,作一些畫而已。她卻將這些當作了作品一樣賣出去,還將賣出去得到的銅板來救助災民。

如此一個懂得打算的女子,自然是得到母後獨孤伽羅極大的盛讚。

所以對她,他有的只是尊重而已。也因此他覺得,她就該是嚴肅的一個女子,做事仔細、心思縝密,卻忘了,她也不過是處在二八芳華年紀的女子而已。

本該是愛笑愛哭的年紀,是被夫君寵著的年紀,而不是因為頭上的太子妃這個稱號,把屬於自己的享受放在一邊,強迫自己成長。

若是嫁入尋常百姓家,她臉上的笑容會更多一點,也會更開心一點吧。

心裏,竟然有種心疼的感覺了……

“你應該多笑笑,你笑起來才好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忠犬之路邁進!!

果然還是忠犬比較溫暖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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